这个问题几乎让现场的其他答辩指导老师、领导、教授,以及电视、电脑屏幕前的所有观众都眉头一皱。
“走狗”无论如何都不是什么好词,即使是有人借此来表达对某人的极度尊重,也让人听了觉得不舒服。
张潮之前在媒体上多次为王小波的遭遇抱不平,论文方向又选了王小波的《万寿寺》,被视为一个王小波的追随者,倒也正常。
但这道题他无论回答“是”或者“不是”,都很难圆满。答“是”,等于说自己这篇论文的客观性很成问题;答“不是”,则显得欲盖弥彰。
南大直播答辩的教室里,一个同学大声喊道:“王老师还说自己不提刁钻问题——这个老头子,坏的很!”引来众人哈哈大笑,不过也更加期待张潮的回答。
张潮喝口水,缓了缓,沉思了一下才开口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门下走狗’四字最早出自清代的郑板桥,他很喜欢明代徐渭的诗,曾经刻了一枚印章叫‘徐青藤门下走狗郑燮’。
徐渭是和解缙、杨慎并称的‘明代三才子’,诗画双绝,自然有值得崇拜之处。郑板桥则不用多说,扬州八怪之一,关于他的传说佚事比徐渭还多,自认‘门下走狗’,并没有影响到他的艺术成就和艺术独立性。”
一番话出,就用古人给自己解了围,现在答“是”或者“不是”影响都不大了。这样扎实的资料功底和急智反应,也是让观众们都开了眼。
张潮继续道:“具体到我个人,如果把王小波在文学道路上的坎坷命运比喻成硬币,那我就是他的另一面。相比连‘文坛的门冲哪儿开’都不知道的王小波先生,我显然幸运得有些过分了。
所以在写论文的时候,我时常在想,如果他也能像我一样年少成名,或者我像他一样屡屡碰壁,我们的创作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可惜命运是无法假设的。我们走过的路、爱过的人、读过的书、流过的泪……塑造了我们,也塑造了我们的创作。最后我只能讲,对于作家来说,命运没有好坏之分,只有作品有——作品就是我们的命。
所以如果问我是如何看待王小波的创作,我只能说,他过完了属于自己的传奇的一生。他死后无论是继续默默无闻,还是声名鹊起,相比他的作品,都是微不足道的注脚。
说到这里,我必须向他忏悔——我不该将他的命运作为攻讦文坛弊端的武器,这只会让人们对他有更高的误解,以为他是另一个梵高或者卡夫卡。
这真是一种不用动脑的、无趣的类比,王小波先生一生都在创作中反对‘无趣’,我让他的大众印象陷入‘无趣’的窠臼中,确实是一种该忏悔的罪过。
王小波已经借他的反复传达了一些真诚、美好的理念,让我们不要被庸俗的生活麻木,不能向愚昧的传统屈服,要有消融世俗规训的智慧、勇气和幽默感。
‘门下走狗’其实就是一种富有幽默感的表达。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愿意做王小波先生的‘门下走狗’——虽然他即使还活着,也未必在意。”
一番话说完,让在答辩现场的所有教授、老师、领导都为之动容。张潮的答案完全超越了普通的毕业论文答辩的套路。在之前充分地展现了扎实的学术功底和严密的论证思维后,张潮在接近尾声时,又“感性”了一把。
不少观看直播的大学生,更是在屏幕面前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
几位答辩指导老师互相对视一眼,王安亿道:“最后一个问题我来吧——张潮,作为新世纪‘作家班’的第一个毕业生,你认为‘作家班’对你的创作的价值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