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些衍生情节每隔一段篇幅,就会被张潮重新收束起来,就像一条河,历经着“干流-支流-干流”这样不断分岔、不断汇合的过程。
无论读者从进入哪条支流,最终都会回到干流。
“张潮这是人格分裂了吗?”一个编辑揉了揉太阳穴,缓解一下大脑因为高速运转的发胀感觉。
最早读稿的朱妍玲、单英琪,也最早看到了的后半部分。她们两个发现,越到后半部分,衍生情节就越少,叙事也就越集中。
就好像越到故事后面,张潮的不同“人格”,对发展方向的意见也就越统一,最终不同人格开始融为一个人格。
“大家先停一停!”朱妍玲和单英琪对视一眼后,对屋里的众人说道。
“嗯?”朱妍玲虽然不是这里资历最深的编辑,但却是和张潮合作最早、接触最多的编辑,因此她一开口,大家都安静下来。
朱妍玲整理了一下思路,对众人道:“我想我大概知道张潮为什么说可以把这个故事交给3个出版社出版了。
从这400多页的稿子里,至少能拆解出3个以上情节连贯、内容完整、主题清晰,但是侧重点各有不同的故事出来。
有的就是可以给儿童讲的睡前故事,有的则是现实感更强的,完整的则完全可以视为一部极具探索性质的现代主义作品。”
朱妍玲话刚说完,众人都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怪不得自己看不懂,原来张潮竟然把如此复杂、截然不同的叙事方式揉进了一个故事里。
如果不是朱妍玲先看到了后半部分,恐怕谁都会一头雾水。随即又都暗自吸了一口冷气,这么独特、新奇的创作方式,似乎从来没有人完成过。
张潮跑这里来“隐居”,难道就是为了完成这样一部颠覆现有创作认知的作品?
单英琪也站起来补充道:“我们大家先不要讨论细节,把整篇故事先看完。然后我们讨论一下,怎么拆解、组合这部手稿。
里面有些衍生情节中断了,后续没有呼应,就先排除在外。有些衍生情节后面发生了交织和融合,需要特别标注。
不过我刚刚翻看一下,这个故事最后的结局是固定,说明所有线索和可能性都会收束到一条线上。我们要把这条线找出来。”
编辑们这才有了阅读方向,连忙重新整理了个人手上的书稿,分了先后、主次,读稿进度立马快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村长早早抱着一口装满了玉米和鸡蛋的大锅,来到村委会。结果发现编辑们一个个顶着黑眼圈,还在忙碌当中。
他们一会把书稿分成几份,然后不同部分,相互交迭在一起;一会儿又不同的部分中,抽出特定的几页,插入到其他部分当中。
期间他们不断讨论,甚至是争吵,但是很快又会达成某种一致,然后默契地重新开始排列书稿。谁也没有往村长这边看一眼。
村长也不知道张潮的这迭纸究竟有什么魅力,竟然能让这些“文化人”都如此痴迷,甚至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只能摇摇头,把大锅放在一边,又悄悄地退出去了。
编辑们一直工作到快中午,才勉强达成了一致意见,朱妍玲昨晚的直觉没错,张潮的这份手稿,至少可以当成3本书来出版。
第1本,具有一定魔幻色彩的童话故事,只要把手稿中那些过于平实的情节去掉,再剪掉一些繁复的枝桠,让故事线始终集中、凝练、有趣即可,篇幅大概是12万字左右。
第2本,清新、质朴、自然、真切的传奇故事,去掉魔幻色彩浓厚的衍生内容,保留较为复杂的故事线索,读来兼具悬念感和趣味性,篇幅大概在18万字左右。
第3本,即是手稿的完整版,仅需把其中一些明显开了头后面又废弃掉的衍生情节给删除即可,在儿童文学的表象下,是极具实验性质和先锋色彩的开拓之作。
即使是经验丰富的编辑,也很难判断第3本的文学价值极限在哪里。但一旦出版,引起轰动是肯定的!
实际上如果张潮限定的出版社数量是4家、5家,然后给编辑们更多时间,未必不能整理出新的版本来。
其实在整理过程当中,是有一个老编辑提出,这个故事从架构上看其实应该是个中篇或者长中篇,只不过张潮用自己的文学手法把故事抻得极其饱满而已。
老编辑的话虽然有道理,但是大家都决定不理他。中篇哪有长篇赚钱啊!
现在书稿整理出来了,编辑们也犯了难——实在太难抉择了!
第1本是童书,市场广阔,但是竞争也激烈,况且张潮从来没有把读者年龄下探到这么低。但是童书的衍生品市场让人垂涎欲滴。
第2本是现实传奇题材,读者的年龄区间完全和张潮的书迷重合,是张潮作品最成熟、最稳定的市场,所以最保险。
第3本偏于纯文学了,别说儿童读者了,就是青少年读者也很少有能看进去的,只能凭张潮的名气和口碑硬扛销量,但肯定比不上前2本。
但出版不是只看销量的。在销量有一定保障的前提下,作品的“附加价值”就很重要了——社会反响、文学史地位,以及很重要的,能不能拿到重量级的文学奖项。
这里面毫无疑问第3本的获奖几率最大!
不同的收益预期,又决定着出版社给什雷村开的条件有所不同。十几个编辑开始轮流用村委会的固话给各自的社长打电话;一个人打,其他人都要蹲到十米开外去,免得自己的算盘被听了去。
就这么一直折腾到傍晚,大家才把各自的条件确定下来。然后神圣而庄严的一幕来了:
十几位业内颇有名气的编辑,排队等候在什雷村村委会外面,轮流进去给村长、会计们报上自己的条件,等待最后的“裁决”。
朱妍玲、单英琪看到眼前的一幕,恍惚间又回到了3年前,自己嘴里一边念着“这不是丧权辱国”,一边满心期待地把写着条件的纸条,交给张潮的场景。
不禁浑身打了个哆嗦——对出版社来说,张潮简直就是个魔鬼,既让人备受折磨,又让人欲罢不能……
且不说什雷村那边情形如何,始作俑者张潮早就离开了云贵,一路飞回了……
福海。
要过年了,张潮也不想再燕京-福海的来回折腾。从邮件来看,“潮汐文化”没有他发展得也算平稳。邢思媛的《狂宠美娇娘:我的男朋友不好惹》发售后很快就登上了畅销书排行榜,2个月销量已经突破了20万册。
大刘的《三体》第一部也顺利连载完毕,引起了科幻界的巨大轰动。诡异奇特的三体文明、“智子”封锁人类科技、恐怖而优雅的“竖琴”计划、悲壮的“不要回答”三连句……
《三体》的宏伟想象力完全突破了中国科幻,乃至世界科幻对“地球-外星文明碰撞”的天花板,把人类对宇宙文明的揣测提升到了新的境界。
从此,中国科幻没有“四大天王”了。
唯一比较尴尬的是《青春派》上自己那部《大医》的存稿不够用了,只能不断削减每期连载的字数,勉强撑到了他的回归。
至于销量、改编版权、电影票房……黄杰夫处理得井井有条,只看自己不断增长的银行余额就知道了。
就这样一路翻看邮件、一路赶《大医》存稿,张潮终于回到了长福的家里。
当他打开门,出现在父母面前的那一刻,父亲还能勉强忍住激动的心情,母亲见到变得又黑又瘦、胡子拉渣的张潮,以为他受了多大的苦,两行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
“我的儿啊!”
(两章合一,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