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1个多小时,张潮才在现场帮助编导和工作人员理清了工作要点。一转眼就是午饭时间,定好的简餐早已经准备就绪,陆续发放给了学生们。
这时候张潮贴心地让直播镜头切换到自己,顺带又接受了一波记者的问题轰炸。吃饭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种比较私人的生活内容,很多人有自己的“怪癖”,比如抓筷子的手像鸡爪、吧唧嘴、呼噜噜地喝汤,这些就没有必要呈现给观众了,避免引发不必要的争议。
“你是怎么能考虑得这么面面俱到的呢?”一个记者问道。
张潮略微思索以后回答道:“面面俱到说难不难,基础是做到两件事——第一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就是要有同理心,自己不喜欢的,也别强加给别人。
我觉得要是自己吃饭的时候有一台摄影机拍着,肯定不太舒服。因为嘴角粘颗米粒、桌上洒点汤水,无论看还是被看,都难受。
第二是‘己所欲,慎施于人’。人不仅要有同理心,也要有边界感。我喜欢的,别人未必喜欢;我习惯的,别人未必习惯。比如我习惯了面对镜头,但其他人可能就会发慌。
这次复赛采用直播的形式,我们很早就通知了所有选手,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昨天开会的时候,我们还专门解释了过程,只要他们在内场写作,摄影机和记者都不会打扰他们。
同时我们还让有顾虑的同学报了名字,排座位的时候安排到了比较边角的位置,尽量给他们创造一个有安全感的环境。……”
一番话,不管是采访的记者,还是荧幕前的观众,听得都很舒服。
远在山西游山玩水的于华和石铁生,也趁着中午休息的时候看这场史无前例的“写作直播”。听完张潮说的这番话,石铁生对于华道:“这孩子,太老成了……”
于华也再次感慨道:“是啊,有时候我觉得张潮哪是20啷当岁?简直就和我年纪差不多嘛。”
石铁生闻言一乐,嘲笑道:“差不多?你哪儿来的自信?让你组织这么个比赛,你能干的比他好?我不信。”
于华老脸一红,随即想到了什么,又泰然自若起来,悠哉游哉地反击道:“古人说‘师有事,弟子服其劳。’我要是组织比赛,张潮肯定会帮我。他会干,不就等于我会干!没区别。”
石铁生一脸嫌弃道:“不要脸……”
于华傲然道:“要脸不要脸的,张潮也是我学生,谁可也抢不走!”
在一旁陪同的本地作家阎文生,第一次看到两个名满天下的大作家,像小孩子一样斗嘴。而起因,正是在电视里侃侃而谈、从容不迫的那个年轻人。
“都是二十啷当岁,差距怎么就这么大捏?”阎文生内心也充满了浓浓的疑惑与淡淡的妒忌。
张潮如彗星般崛起的这两年,其实不少像他这样的青年作家心里都有些不服气,觉得这个“小孩儿”比他们强的就是运气而已。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张潮不仅没有“退潮”,反而越涨越高,一次次冲破人们对他的预期。所有的“不服气”,已经化为了欲追不能、欲妒无门的“无力感”。
就拿这次的“三晋风流”专题片拍摄来说,哪一个被选中入镜的中青年作家,内心不是欢欣雀跃,觉得遇到了天大的机遇,可以一举跃上全国舞台,可能人生命运从此就改变了。
但是这样的机会,却是张潮这个至少小他们5岁、10岁的“后生”凭空创造出来的,他自己都没打算在专题片里露脸,只挂了一个总策划的名字。
可谁又敢轻视这个不露脸的总策划呢?
后面这个专题片是卖给中央台还是地方台,是在黄金时段播出还是在半夜凑数,都得看张潮的后续运作。
于华、石铁生们当然无所谓,就国内声誉来说,他们已经是百尺竿头了;而对陪同的这些作家,那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了。
他们甚至和张潮直接对话的机会都没有,全程都是和张潮“手底下”一个姓马和一个姓双的小伙子对接。可没有人觉得有啥不妥。
张潮真来山西了,文化部门出面接待,也是坐主桌。地方作家们去敬酒,都得往后排;可如果能敬上酒,张潮再给自己说上两句好话,在领导面前露漏脸……
想着想着,阎文生就出神了,一丝苦涩和几分期待,同时升腾在胸膛当中,一时竟分辨不清哪个更炽热些……
同样感情复杂的还有兰婷和宋诗语,她们俩相约在宋诗语的家里,一起用宋诗语爸爸刚买的松下等离子大彩电看这次的复赛直播。
“张潮越来越……老气横秋了!”兰婷听完张潮又一段持平稳重的回答以后,先想赞叹,但话到嘴边,又成了一句“埋汰”。
但很快,她就有些失神地喃喃道:“这还是在播音室里,和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张潮吗?”
想到当初的情形,怅然若失的神情在兰婷脸上一闪而过。
宋诗语看了一眼这个闺蜜,也叹道:“是啊,那时候张潮只显得比我们成熟一点,顶多就是有些社会经验的成年人,和高中小屁孩儿的区别。
可是现在,我觉得他快和我爸一样……成熟稳重了。”说罢悄悄吐了下舌头。原来她用余光看到自己老爹端着茶杯,来到了客厅,连忙把原来想说的“贬义词”给换了。
宋天成听到女儿这么说,只“呵呵”一声道:“你是想说‘圆滑世故’吧?”
看宋诗语闹了个大红脸,宋天成才接着说道:“张潮可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他面对媒体是很有策略的,有时候说话滴水不漏,有时候又强硬果断,有时候又显得坦率真诚;甚至有时候还会故意示弱、给人挖坑……
往往大家觉得他是如何的,只是他预设的这段采访的效果而已。真正的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宋天成自己开传媒公司的,年深日久的浸淫之下,自然没有两个小姑娘看的那么肤浅。
兰婷转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叔叔,您是说张潮都是在伪装吗?”宋诗语听到了,也好奇地转向父亲。
宋天成见两个孩子都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当然不是。我说了,这是面对媒体时的策略。媒体的属性就是为了传播效果,无所不用其极。
如果张潮傻乎乎地和做卷子一样,怎么问就怎么答,那早就被那些记者、编辑吃得骨头都不剩了。在镜头前面,无论是‘喜悦’‘激动’,还是‘痛苦’‘真诚’,甚至‘愤怒’,都只是工具,更好地表达自己的同时保护自己的工具。
我不知道张潮这么点年纪怎么就会这些?这只有被极高强度的媒体信息轰炸过才会有这样的反应。一般只有港台的那些老明星们有类似的经验。
我看张潮以后要是写不出了,干脆改行开个公关公司得了。专门给内地这些明星提供公关方案、化解舆论危机。搞不好,比他写书还赚钱……”
兰婷一听脸色就变了,又不敢反驳宋天成这个长辈,只好嘟囔着说:“张潮哪可能写不出,您不知道他那灵感,和不要钱似的……”
宋天成有些遗憾又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两个已经完全长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姑娘,悠悠道:“你们俩……张潮……唉……”
两个女孩儿都听懂了,但是却一句话也接不了,只能红着脸转过头,强装镇定地看着电视。
所有看直播的人当中,情感最单纯的,可能只有张潮的父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