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完全没有想到白晔这样“位高权重”的大佬会主动让自己发言,所以完全没有任何准备,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还好她的“伯乐”刘亮程也在,温声道:“没关系,你大胆说。”
李娟低声道:“刘老师,要不然我还是不要说了。”
刘亮程只好道:“李娟的第一本书,是我负责编辑的,所以我对她还比较熟悉。我抛砖引玉,先来聊聊看她的作品……”
白晔打断了刘亮程的讲述,道:“亮程啊,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要越俎代庖。小李只是害羞点,你给她一点时间。”
刘亮程也只能无奈地停了下来。说起来他进入主流文坛的视野,还不到十年时间,《一个人的村庄》虽然影响很大,“二十世纪最后一个散文家”的名声也很响亮,但是在这种场合,根基还浅。
这时候李娟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她用自己特有的迟疑、犹豫、纠结的语调说道:“各位老师好,我是李娟,从新江的乡下来。其实我的作品,还有很多不足……”
“我其实不太会写作,也不太懂文学,我现在也分不太清自己写的到底是散文还是。”
“我的每篇文章写起来都是很难。大家觉得我写得好,可能是因为我投读者所好。我希望被人接受,被人喜爱。”
“我其实刻意美化了自己的生活,让它显得不那么艰苦。其实草原牧场的生活是很苦的,尤其是换季转场的时候……”
“我写得真的不好,和大家比起来真是星星比月亮……”
刘亮程听得皱起了眉头,张潮也大感意外。李娟几乎全程都在否定自己,但是缺乏社会经验的她并不知道,这样的姿态并不会让人同情或者欣赏。
果然,白晔舒展了笑容,用温和地语气说道:“小李很谦虚,也给我们开了一个好头。研讨会嘛,不能只有吹吹捧捧,应该有真知灼见,哪怕会有些尖锐,也是可以的。
这几年,小李陆续在《人民文学》《青年文学》上发表了一些作品,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影响不小。
尤其她的《九篇雪》,很早就引起我们文学评论界的关注了。但是研究还不够深入!今天,正好借着小李的自我批评,大家畅所欲言。”
张潮一听,心道坏了,这明明就是话里有话,接下来的“畅所欲言”,恐怕是“肆意攻击”了。
果然,一个叫做杨丽的评论家就开口道:“我们这一场的主题是‘大时代下的大手笔’,但是李娟同志的散文,虽然有着天苍苍、野茫茫的宏阔背景,但是本质上依然是‘小生活、小情调’。
当然,不是说‘小生活、小情调’不好。但是作为一个散文家,不应该迷恋于个人的一点小感受,而应该触摸时代的脉搏,把自己融入到祖国发展的洪流中去……”
白晔倚着椅背,双手叉于胸前,眼睛半闭,微微点头,显然十分满意。
杨丽叭叭讲了5分钟,完全不看李娟那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她讲完以后,很快另一个叫洪宇的批评家就接着说道:“我认为,一个好的散文家,应该具备哲学思维。
散文不是不可以生活化,但是不能完全生活化。否则,提供给读者的就只是一种新鲜感而已。一旦他们开始熟悉你的草原、你的牛羊、你的毡房、你的裁缝铺……你还有什么能提供给读者的呢?
散文一定要有启发性和超越性。这种启发性和超越性,只能来源于哲学。所以李娟要多读一点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