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等人离开了玉井城后一路向北。 北地的山林常年覆雪，闻涛河畔长风猎猎。 三人的衣襟翻飞。 梁荃看向前方，微阖双眼，伸手指着前方，对旁两人道：“穿过闻涛河，便可至北燕边城，欺霜城。” “嗯。”燕云与兰同时低声应道。 而后他们都沉默不语。北燕，对这几个人来说都是特殊的。 无辜的雪花不断落在他们的上，又逐渐消融，像从记忆里不断涌现的往事，来来回回的在他们心中交替着。 呼啸的风里仿佛挟裹着奴隶角场内的厮杀与呐喊，漫天风雪之中，燕云跪在雪地里，手捧白雪一遍遍的洗去面上的血污。 孤鹜山脉灌木丛生，梁荃翻山越岭前往极北之地猎得雪狐，九死一生归来时，手捧狐皮，空望着那众星捧月的背影，眼神寂寂。 燕王宫内，老燕王含恨而终，兰握着他的手指天立誓，誓保燕不亡国。燕王宫外，梁**队兵临城下，白雪皑皑下是伏尸百万…… 三人各有心思，踏雪而行，渡过闻涛河，来到欺霜城。 北燕地域广阔，所以这里的房屋并不像南梁那般紧挨着，反而相隔甚远。 北燕的臣民们拜访好友都是揣着刚温好的酒，骑骏马到对方家中，与之一同开怀畅饮。 晚来天雪，能行一杯无。 下雪天，天黑的快，城中各处都点着橘色的灯。兰三人穿梭在这座静谧美丽的北方小城里，偶尔踩到树木的枝丫，发出“嘎吱”的声响。 城中不时有松鼠从雪地各处钻出来觅食，两个小爪子捧着从树上掉落的松果“吧唧吧唧”的吃着。听见了兰他们的脚步声，又惊吓的丢了啃到一半的松果，跑开了。 “嵇子仪他们在松柏酒馆与我们汇合，不知道他们到了没有。另外，黑鹰军的几位大哥何时会出现？”兰对梁荃说着，嘴里哈出白气。 “他们一直在暗处随行，明你自会见到，先去酒馆吧。” 兰点头。 几人只穿过一条街，便到了这松柏酒馆。 酒馆大门紧闭，兰拉了几下挂在门口的铃铛，便有小二前来开门。 他一打开门，风雪便涌进门内，让酒馆内的客人纷纷打了个冷颤。小二哥歉意的对客人们道：“对不住了。”说完，他又转过头来，冲他们三人招手，“地冻天寒的，三位爷快请进。” 三人拍了拍上的积雪，进了门。酒馆内烧着炭火，让兰感到了一股久违的暖意。 “阿酒，这里！”见三人进来，坐在角落的嵇子仪便朝兰招手。他倒是不敢叫梁荃。 在北燕，梁荃是一个忌讳的名字，到达京都以前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三人面前还放着一碗冒着气的羊汤，倒是会享受的。 小二对兰三人道：“几位爷想吃些什么？” “你们看着点。”梁荃此时的心思并不在享受美食上，便让兰二人做主。 兰看了一眼同样意志消沉的燕云，眼中有别样绪，便指着角落里嵇子仪那一桌道：“与他们一样便可。” “好嘞。” 嵇子仪他们旁边的桌子恰好是空的，兰等人便坐在他们边上。 小二很快给他们端来了酒，“这是本店新酿的米酒，几位爷尝尝。” 因刚温过得缘故，酒壶有些烫手。她刚倒入碗中就有酒香扑鼻而来。北方多烈酒，故兰甚少饮酒，嵇子仪等人点得这米酒口味甘甜，稍有后劲，倒是颇合她的口味。 与兰，梁荃和燕云三人的沉重氛围不同。云杉三人分别来自东齐，南梁，西楚，这三国与北三国往来较少，这一路北上他们只当游历，增长见闻。 三人方才还相谈甚欢，此时见梁荃等人一脸沉重之色，又互不交谈，各自埋头饮酒，便也噤了声。 就连一向聒噪的嵇子仪，也因梁荃的缘故，沉默不语。云杉本就面无表的样子，钟秀看着兰言又止。 最后，他们匆匆用了饭便各自回房了。 北方地冻天寒，短夜长。到了夜里整个期霜城变得格外安静，只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胡笳声，声声催人泪。 “阿酒，你睡了吗？”钟秀在兰的房门外轻声询问。 “还没，你进来吧。”她的声音透着倦意。 钟秀生怕扰了她，轻轻的推开了房门，他的后还跟着一人，被黑色大氅的帽子遮住了半张脸。 房内仅亮着一盏橘色的灯火，兰蹲坐在头，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她听见门被打开的声响，头也不抬的闷声说道：“钟秀，你有何事就直接说吧。” “竟有这般疲倦吗？”来人声音悦耳，如玉石相击。 兰听到这个声音，瞬间抬起了头，双目迷离，尤置梦中。 眼前之人外披黑色大氅，面如冠玉，一如既往的清贵，唇角不自觉溢出的笑意，恰似兰刚饮下的米酒，余味悠长。 “这是有所思，夜有所梦吗？”兰喃喃的说道。 楚瞻没想到二人再次相逢，兰竟是这般模样。面上笑意更甚，走上前去，双手捏了捏她的脸道：“阿酒这般迷糊懵懂的模样，真叫人心生欢喜。” 面颊上的触感让兰反应过来眼前之人竟是真的，一时间双颊红云渐染，如醉酒之人一般。 “你怎会在这？” 北上时，她曾想过，若是遇见了他，定要将心中的疑问问个清楚明白。比如他为何不辞而别，秋水别院留画一事以及他是如何化解了北三国的这场战事。 可如今见到了，却只问了这么一句无光痛痒的话。 “我知你定会北上，便一直留在期霜城等你。”楚瞻答到。 “明月，清泉二人怎么不在你边？” “他们尚在北魏，处理一些事。” 兰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你不问是何事吗？” 兰看着他，摇了摇头道：“自你走后，我曾多次做过这样的梦，我不是燕兰，你不是楚瞻，我们在一处只谈风月，不问时局，今夜，就当作是我的南柯一梦可好？” 楚瞻闻言，目光深深的看着她，而后将她一把揽过，抱在怀中：“既是南柯一梦，便随心所些吧。阿酒可知，这一抱，我亦盼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