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潮道:“大家觉得,如果「新理念作文大赛」就这么一届接着一届办下去的话,会不会重蹈覆辙呢?刚刚也说了,咱们这一届有选手一口气投了20份稿子,33万份稿件只对应万多选手……
好像一切,都滑向了熟悉的轨道啊……”
编辑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连最爱说话的李启刚也没了动静。抽烟的抽烟,喝茶的喝茶,玩手指的玩手指……
张潮心里泛起了波澜,其实在2023年,他就辅导过自己的学生参赛——那一届的「新理念作文大赛」,从事后的报道来看,初赛稿件还不到万份。
张潮等了很久,胡伟时才慢条斯理地道:“一项比赛只要办久了,一定会产生这样那样的问题。有问题不怕,我们解决就是了……
比如以后我们规定一个参赛者最多只能投1篇……2篇稿子吧;还有,参与复赛的选手,我们每个省按照比例来,这样就能确保更广泛的参与性……
总之我们会有很多办法,总不至于真的要‘绝唱’。”
张潮闻言没有说话,而是叹了一口气。胡伟时说的就是几句病急乱投医的废话,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稍微一考虑就漏洞百出。
赵常田看张潮不回应,这才有些着急,对他说道:“你这‘绝唱’的心意已经定了?”
张潮摇摇头,说道:“你们所有人都误会了,所谓‘绝唱’,不是说我们宣布以后不办大赛了,就可以把这一届称为‘绝唱’。
‘绝唱’是要有高度的,要让人印象深刻、回味无穷,否则就是‘绝路’而已。”
李启刚问道:“那,那你说该怎么办?”
张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新理念作文大赛」说到底,是属于《新芽》的比赛,我也好,《青春派》也好,都是协办。
如果大家觉得不要‘绝唱’,我又不能真把这个比赛怎么样了……”
李启刚脸色一变,张潮嘴上说不能把这个比赛怎么样,实际上他可太能了!要是张潮和《青春派》宣布退出「新理念作文大赛」的组织工作,恐怕大赛不绝唱也得绝唱了。
到时候场面恐怕更加难看。
于是苦口婆心地对张潮道:“大赛能重新走到现在的规模,你花的心血也不少——总不能看它真的就这么‘绝唱’了吧?
而且你真觉得大赛以后可以停办,那这一届也得‘唱得响亮’才好吧?不然‘绝唱’变成‘哑炮’,恐怕所有人都很难接受。
——你一定有什么办法!”
张潮点点头,道:“我确实有一些想法……但是这一届「新理念作文大赛」到底能不能成为‘绝唱’,其实得看大家,也看参赛的选手。
我看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吧,大家也累了。另外就是扩大复赛选手规模这事需要辛苦初赛评委们再落实一下,我去年说过,这会是一场party。
既然是party,那人数少了可就不热闹了!”
说罢,和众编辑告了别,就转身离开了《新芽》的编辑办公室。
李启刚对其他编辑道:“你们先出去吧。”
许敏霞等人闻言如遇大赦,忙不迭地就离开了会议室——自从张潮写出“绝唱”两个字以后,气氛就变得无比凝重和压抑,让人一刻也不想多呆。
等坐回了自己的工位上,刚刚发言最多的许敏霞才真正松了一口气,连忙打开保温杯,喝了好几口水才把平复了急促的心跳。
“你可真敢说!”一个声音从身旁传来,吓了许敏霞一跳。
待看清是要好的同时钟娜,她才拍着胸口道:“能不能别这么神出鬼没的,吓死我了。”
钟娜笑嘻嘻地道:“你还知道害怕啊?你刚刚说话的时候,没看启刚老师的脸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许敏霞道:“当时光顾着看张潮了……”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噤声不再言语。
钟娜促狭地道:“人可小你好几岁……诶,不过他是张潮,你这反应也正常。”
许敏霞解释道:“刚刚我说的话很多都和有关嘛……谁知道命运这么神奇,当初是他把大赛踩到谷底,后来又是他把大赛推到高峰,现在他又要把大赛‘送上绝路’……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钟娜闻言也陷入了沉思:“他到底想干什么什么呢?”
同样的疑问,也发生留在会议室里的赵常田、李启刚、胡伟时等《新芽》杂志老领导、主编、资深编辑之间,他们都琢磨不透,张潮突然要“绝唱”的意图是什么。
但是众人想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最后赵常田对众人道:“你们知道吗,自从和张潮开始合作以后,我逐渐就有个想法——当你看不懂他要干什么的时候,就暂时先把脑子放冰箱里,跟着走就是了。
张潮好像还没有让跟着他的吃过亏。”
李启刚急了,对赵常田道:“那怎么能行?他把我们都带进沟里去怎么办?”
赵常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对李启刚道:“带进沟里?什么沟比1999年以前,我们杂志销量只有几千份的那个沟更深?
「新理念作文大赛」带来的安逸日子过多了,大家都没有重新出发的勇气了吗?他张潮再横,还能把《新芽》给买下来不成?”
李启刚闻言一时无语,呆呆愣在那里,就像一尊雕塑。
而此刻的张潮,早已经把发生在《新芽》编辑部里事情抛到脑后,独自一人漫步在外滩,脚下就是滚滚而去的黄浦江水。
他这段时间突然对「茅盾文学新人奖」和「新理念作文大赛」的工作这么上心,是有原因的。
由王震旭转述石原慎太郎的那段话,确实让他生出了一点“小小”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