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由聂华苓女士陪同前来的,在正式上课前,聂华苓女士对所有人道:“我们IWP已经举办37年了。很多人把我们这里形容成为一个文学的乌托邦。
但是Gabo(马尔克斯昵称,多用于读者和朋友之间)对此有不同的看法。所以我请他来说说看。”
在热烈的掌声后,马尔克斯站到了讲台上,用他熟悉的西班牙语开始讲述,旁边有一个英语翻译。
“……我相信各位来爱荷华以后,都享受到了创作生涯中最安静、最美好的一段时光。美丽的校园,几乎不会有人打断你的创作,住宿、饮食都有充足的保障,不再有日常生活的琐碎……”
“IPW就像是一个专门为作家创造出来的‘脱离现实世界的避难所’,但是这种生活,真的可以让你们的创作得到升华吗?我深深地表示怀疑。”
“早在1985年,IWP就曾经邀请我来担任客座教授。虽然安格尔和聂,都和我有着深厚的友谊,但是我仍然拒绝了。因为我从来不相信作家、诗人需要这样的‘避难所’……”
“当你们避开了苦难或者灾难,也就避开了文学中最动人的那个部分——当然,这并不是指你们必须为写作付出生命的代价,而是指在思想上、精神上,一个作家或者诗人,绝不能有‘避难’的意识。”
“我的一生,从未进入过任何‘避难所’,我相信我是被那些痛苦所造就的。”
“1948年,我遭遇了哥伦比亚内战,从大学辍学;1955年,我因为揭露了被掩盖的海难事件,被迫前往欧洲;1975年,我为了智利人民的抗争,5年不曾写一部作品……”
“1999年,我得了淋巴癌。而现在,家族遗传的老年痴呆症也开始找上了我。甚至有时我会忘掉自己是谁。但是我依然写作,也依然热爱这个世界。”
“所以我在20年后,主动向聂提出要来IWP。因为你们来自世界各地,特别是很多第三世界国家,和很多年前的我一样,尝试用手中的笔,来向自己、向人民、向世界,解释发生在那片土地上种种复杂、迷乱、痛苦的当下与过往……”
“坐在美国的书房里,你们是做不到这些的。我不希望你们成为卡勒德·胡赛尼(《追风筝的人》作者)。当然,如果你们成为了他,会得到很多钱。”
“回去以后,忘记IWP吧,忘记这里的一切,忘记这静谧的校园,忘记公寓里无冷无热的冬与夏,忘记打开稿纸就能一直写到天亮的安静。”
“请离开这乌托邦、避难所,走回你们那片土地的人群中去,拥抱他们,即使痛苦。如果你们已经回不去了,那也别让自己的心灵离开那里。”
马尔克斯的话讲完,整个会场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张潮看向几个来自社会动荡地区的作家,他们的眼里似有泪光闪动。卡尔森则脸色僵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马尔克斯的出现和他的演讲内容,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聂华苓女士能请来马尔克斯给大家上这么一堂特别的“结业课”,可谓用心良苦。
这是一个“政治冷感”的老人,为了保护自己和丈夫几十年来的心血不被美国国W院泛政治化的特殊手段玷污,而做出的最强抗争。
2005年的IWP,就在这种沉重又复杂的氛围中结束了。
张潮收拾好行李,订了12日夜间从纽约直飞燕京的机票。不过在动身前,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潮桑,你的得奖了,赶紧来东京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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