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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乡是躁动的根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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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片段中的失控暗示中国式“乡土”拒绝被现代社会规训的本质。

张潮试图用这种方式,解构长久以来西方文化视角下“移民文学”的创作潜规则——

首先是将“乡愁”包装成某种东方奇观(如唐人街灯笼、女人旗袍、鸦片馆、辫子……),满足西方对异域风情的窥视欲;

然后是过度渲染文化冲突中的撕裂感(如美国华裔女作家谭恩美长篇《喜福会》式的母女代际战争),忽视华人社群的主动性。

为了破解这种叙事牢笼,张潮放弃了传统的线性叙事,让三代人的故事不以时间流展开,而是通过顾峰在记忆相册中的跳跃式探索呈现。

因为中国人对“乡”的感知并不是一代接一代的有序流传,而是呈现出许多代际记忆的不断迭加的状态。

在同一时空下,不同代际的本土乡民与异乡移民,对“乡”的感受与理解是截然不同的。

本土乡民的“乡”,在日新月异的时代大潮冲刷下,即使顽抗,也被不断瓦解、重构;而异乡移民的“乡”,却又在他们偏执的守望中凝固成不变的风景。

唐人街所谓的“中国传统”,实际是华人因地再造的产物,而《原乡》要捕捉的正是这种创造性背叛的能量——当功成名就的“侨领”回到家乡时,他们见到的往往是精心包装出来的传统和表演出来的坚守。

当张潮想清楚这一部分的内核的那一刻,《原乡》就完成了对“移民文学”牢笼的定向爆破。

张潮笔下的人物,没有对文化冲突愤怒嘶吼又绝望哽咽的表演,只有一群中国人用荒诞又庄严的方式,在永恒的漂流中实践着对“乡”的重新定义。

这种叙事不寻求西方文学理论的认证,而是要让世界听见中国文化基因自我演化、自我拮抗,又自我重生的轰鸣。

当然,在张潮的心目当中,中国人的移民文化在「时间维度」上延展还未曾穷尽,他并非要一味歌颂苦难下的挣扎与重生,也不想重复老师于华《活着》的价值观。

身为一个福海人,他对此有着更深刻的思考——某种程度上,时间将移民者的创伤炼化成了一种“苦难的货币”,在中国人强烈的道德感与特殊的宗教观驱使下,在一代代的精神市场中流通。

偷渡船上的非人折磨,往往会被阐释为“为子孙攒福报”,无异于一种痛苦的储蓄;而林荣生寄支票时附言“爸在美国吃再多苦也值”,实际上成了借给后代的情感高利贷。

功成名就的华侨们捐款支援家乡建设,本质是用肉身的苦难和金钱的价值,兑换了自己家族在乡土伦理中的更大、更崇高的股权。

【林小海把第47封挂号信锁进铁盒时,海风湿咸得呛人。父亲林荣生的字迹一年比一年模糊,最新这封甚至把纽约写成“纽乡”,汇款单上却规整地印着$2000。他把所有信封按邮戳日期排在地板上,像在拼一张没有图案的拼图。

母亲在家里的神位前烧香。“你爸在纽约做裁缝呢。”她总这么说,尽管信封地址早从工地帐篷变成廉价旅馆,再变成某条记不清街名的公寓。

林小海突然抓起最新信件冲向祠堂,让香火燎焦了“纽乡”的错字。】

【……林小海的儿子林树将父亲大脑接入全球记忆交易市场时,发现林小海最值钱的记忆片段是“被高年级的同学霸凌、抢劫时护住父亲寄来的巧克力铁盒”的场景。他通过算法放大该片段的悲情指数,使其成为区块链上的文化苦难NFT,吸引海外华人竞拍。

这时候,生理痛苦就转化为某种宗教圣物了。】

张潮用锋利的笔触划开了包裹在“移民回馈”叙事上温情脉脉的外衣,显露出其底层的实用主义逻辑,有些冷酷——但只有这样,才能把推进到第三重维度——「伦理维度」。

在深入了解唐人街的文化以后,张潮发现中国移民的伦理系统不依赖上帝的凝视或法律的威慑,而是通过道德耻感的内循环,实现了某种街区自治。

每个唐人街都有的祠堂,一方面承载着宗族文化通过血脉沿袭的传统,另一方面也是裁判所和陪审团的综合体。

传统上,唐人街的帮派也与祠堂有着无法脱离的关系。

【……当林树翻开族谱时,霉味惊飞了梁上的燕。在爷爷“林荣生”名字下方,本该记载生卒年月的位置,却密密麻麻贴满了汇款单复印件。最新一页是父亲林小海精神病院诊断书,林小海的照片下面压着张糖纸,林树揭了下来——这是一张美国品牌的巧克力锡纸,被抚平了所有褶皱。

“你爷爷的债还清了。”姑姑递来装巧克力的铁盒,里面装满未拆封的信件,“你爸发病前嘱咐,等他走了才能打开。”林树发现所有信封都写着“致父亲”,邮戳日期却集中在林荣生去世后的十年。

最旧那封用蜡笔写着:“今天我学会乘法了,老师说九年前你寄回2000块,现在值18000块对不对?”最新那封的钢笔水洇透了信纸:“昨天我被选为乡里侨会的理事,他们说你当初偷渡是为子孙开路……其实你只是想全家人都吃饱饭吧?”

祠堂外传来又传来了鞭炮声。林树把糖纸贴回了原处,突然明白那些汇款单不是债单,而是父亲写给爷爷的墓志铭——每个数字都在哭喊:“看啊,我活成了配得上你苦难的样子。”

……】

张潮写完这个片段,窗帘的缝隙已经微微透进光亮了——他竟然不知不觉写了一个晚上,作者君也从未有他这么努力。

张潮站起身来,来到窗边,一挥手拉开了窗帘——只见朝阳已经爬上了上海城市天际线,在一片薄雾茫茫中喷吐它的光芒。

他突然明悟到:

中国移民的“原乡”精神从来不是在外部文化的观照下被动应激的产物,而是一套自带突变程序的古老文化基因,就像不断进行核聚变的太阳,兴衰只由自己内部的重元素们决定。

所以它通过不断自我压榨与重组,在任何时代都能暴烈地生长——就像林小海精神病发作时反复涂写的那句话:

【“乡不是用来怀念的,是用来流亡的。”】

《原乡》这部最终将证明:中国人安土重迁却又不断出走背后最核心的特质,恰恰在于它永不寻求“抵达原乡”,而是将流亡本身炼化成新的文化母体。

最极端的逃离者,恰恰成为最彻底的守乡人!

虽然这本张潮只写了大概三分之一,但是此刻的结尾他已经想好了,那是一首如同绝句般的短诗——

【“乡”是躁动的根须,

穿透所有年代的冻土,

结出不属于任何土地的果……】

(卧槽,原创的难写程度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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