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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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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崖口上的唢呐突然又改变了调子,灌输进人们耳朵里的重又是过去那忧伤郁闷低惋如泣的悲哀声音,人们心上压了磨盘石一样感到压抑,感到沉闷,身上的困乏也久久地排泄不掉,也不能安安然然地进入到香甜的梦里去。

月儿怀里抱着新生,陪着耀先也坐在杜梨树下,她原以为随着四季欢歌的不断奏响,他们的日子也会一天天好起来,没想到生活依旧悲苦,岁月依旧坎坷。

第二天到地里上工劳动时才听人说去大沟河修水库的还有虎堆,这样耀先月儿的心境也就平静下来,只要卧马沟还有人去大沟河修水库,就不能说他们受了歧视,被派了苦役。

再回到崖口,耀先月儿的心情和夜黑间刚听到郭安屯冷冷的通知时就大不一样。夜黑间他们以为只是耀先一个人去接受劳动改造,去当苦役。现在他们知道还有贫农子弟、基干民兵吴虎堆一道去,他们的心情就平缓松驰下来。月儿一边拉风箱烧火做饭,一边对耀先说:“你明天放心地和虎堆去吧,你们一走,我就把巧红叫上来,让她上来和我做伴,我们天天就住在咱崖口上,吃饭也在咱崖口上。你们在水库上干多长时间,我们就在崖口上做多长时间的伴。你们啥时候回来,我们啥时间散伙。”

夜黑间接到政治队长的通知,耀先拿起唢呐在崖口上呜呜咽咽地吹了半夜凄凉悲伤的曲子,回窑睡下后哀哀叹叹地也没有多和月儿说话,只是辗转反侧地睡不着。他是放心不下月儿,那年腊月二十九,他一天不在家,郭安屯就跑上崖口把月儿欺负了一顿。这修水库一走不定是多长时间,再苦再累,他都能受得了,但是月儿让他放不下心,月儿是他的心尖上的肉呀。

月儿知道耀先反反辗辗地睡不着觉,心里是在想啥。月儿也反辗着睡不着,但是她不好说话,说啥呢?她只好在心里默默地告诫自己,默默地向耀先保证:月儿永远都是耀先一个人的,他即是不能,月儿也是他的,永永远远。今天到地里一听虎堆也去修水库,她第一想到的就是让巧红上崖口来和自己做伴,要是修水库的是另一个人,她不敢打保票,是巧红她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让她上来,平常就数她们俩人要好了。身边有个伴就啥也不怕了,身边有个伴耀先提悬着的心也就能放下了。所以回到崖口,刚在锅灶前坐下,月儿就清清白白地给耀先说了这么一席话。

耀先好感动,他不是不放心月儿,他和月儿在崖口上患患难难十多年了,他们共同经历过的苦难三天三夜说不完,对月儿他是一百一千个放心。他担心的是怕月儿受了郭安屯那样一些坏人的欺负。月儿自己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真的让他感到高兴。他知道在卧马沟的女人里只有巧红能配得上月儿,也只有巧红爱和月儿在一起。能有巧红在崖口上和月儿做伴他就放心了。耀先觉得这是天意,假如和他去修水库的不是虎堆,那么谁又能给月儿做伴呢。

月儿看见耀先瘦削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她自己也甜甜地笑了。

年轻的虎堆搂着雪蛋儿一样的巧红睡了个够,直到第二天晌午两个人还光溜溜地睡在一个被窝里。今天上工的钟声就是敲炸,也不管他们的事情。夜黑间政治队长亲自给他们许了假,不用上工,在家准备,工分照记。两个人就生离死别似的没完没了睡在被窝里做起男女之间的事情,好像过了今天就再没有明天,好像虎堆明天一走将不再回来,好像那种事一饱能管三年。也正是在这云雨不断的交合中虎堆和巧红都后悔起来,后悔不该答应郭安屯去修什么的水库,走一个留一个,他们的日子咋过呀。这么美,这么嫽的事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才能做,分开三天五天还行,时间长了谁受得了。巧红想着这些心里又涌动起一股股抑制不住的潮水,就撅翘起圆鼓鼓的尻蛋子想变个花样翻着弄。虎堆虽然年轻,但已经折腾了一夜又半天了,浑身软的像一滩泥,再壮实的小伙也架不住连天连夜的折腾。他腰里的东西举不起来,就举起手朝翘撅在脸前的圆鼓鼓白嫩嫩的尻蛋子上响响地拍一巴掌,把她打跌进被窝里去。撅翘起来的巧红没有等上硬梆梆的东西,却响响地挨了一巴掌,就扭脸翻过身不高兴起来。在这种事情上巧红向来主动,每次都是她拉拽着虎堆往身上上,这次没有如愿,就撅起嘴赌气地说:“人家想嘛,明天你一走还不知道啥时间回来,把人家一个人撂在炕上咋熬哩。”说着就又往虎堆怀里钻。

虎堆把雪蛋儿一样的巧红搂在怀里,就说了一句玩笑话:“明天我走了,可不许你把野汉子往炕上引,你要是引回来野汉子,回来我就先拧断你的脖子。”巧红钻在他怀里,就咯咯地笑了,故意撒娇地说:“那人家想了怎么办?”“想了就等着,我还不能凑空回来几次。”

两个人在炕上又厮厮摸摸了半晌,等上工的钟声再一次响过之后,才从被窝里爬出来。

后晌下工回来,耀先月儿在崖口上忙碌起来。明天一早耀先就要背上行李卷子去大沟河修水库,他们没有像虎堆巧红那样得到一天休整准备的时间,他们只能用下工后的一点时间为自己做准备。时间虽很仓促,但他们还是很精心细致地准备起来。月儿在炕上为耀先拾掇被褥和出门换洗的衣物;耀先则领着新生在渐渐浓黑下来的暮色里干着另外的活计。耀先月儿虽然在崖口上住了这么些年,但他们始终没有把场院的围墙圈起来,得不到村里的允许,他们不敢擅自圈墙占地,所以到现在他们崖口上的场院还是四面敞着,没有一堵墙,窑门就直对着崖口,连一点挡遮都没有。原来天天夜夜耀先陪伴着月儿待在崖口上,两个人相依为命感觉不到什么。明天耀先就要离开崖口,这四面敞开的场院就叫人放心不下,耀先一走这孤零零的崖口上就剩下柔弱的月儿和瘦小的新生母子二人,耀先不能不为他们着想。打垒围墙肯定不现实,耀先就把柴垛子挑开,在崖口上栽立起柴墙。柴垛子是耀先月儿常年累月慢慢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平日从地里回来,他们肩膀上总是要背回一捆柴,时间长了就积攒起这么老高老高的一垛柴。柴垛里有将近一半是酸枣枝杜梨枝等带有针刺的树枝儿。耀先就把这些带有针刺的柴枝挑捡出来,在场院四周埋下桩柱,在桩柱上扯起绳子,然后把这些带针刺的柴枝密密实实地编插在绷扯起的绳子上。这样崖口上原来四面敞开的场院就有了一圈带刺的柴墙。再高大的城墙也挡不住飞贼强盗,这样的柴墙连一条狗都挡不住,但它毕竟是一道屏障,有了它耀先在大沟河修水库就能稍稍安心一些。

耀先领着多少能帮上一点手的新生在黑沉沉的夜色中把带刺的柴墙刚刚编插好,虎堆和巧红就厮跟着走上崖口。虎堆是找耀先商量明天咋个走法的。后晌他上来过一回,崖口上只有新生,耀先和月儿都上工担粪去了。虎堆没想到队里连一天准备的时间都没给他们,他心里也觉得挺不是滋味的。回头再一想,对政治队长夜黑间说过的话就确信无疑,同是去大沟河修水库,他是去锻炼的,而耀先则是去改造的,这有本质的不同。

不管是锻炼,还是改造,明天要搭伴做伙一起走。一起走就要商量个时间。虎堆领着巧红上崖口就是商量这事的。“哟,你这是在干啥呀?”虎堆走上崖口看见脸前猛然立起一道密匝匝的的柴墙,感到有些惊奇。后晌上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空空荡荡的场院,就朝站在柴墙边的耀先喊问一句。按说虎堆应管耀先叫哥,村里人一般开口说话都要按辈份先称叫一声的,但他没有叫,他只俗俗地喊了声:你。也难怪,耀先身份特殊,是地主的儿子,村里比他辈份小的人谁还管他叫哥叫叔,只要不露骨地当面叫地主的儿子就算不错。耀先也早就习惯了。

天黑看不清上来的人是谁,但听出是虎堆的声音,耀先就高兴起来,他忙笑着:“呀,是虎堆呀。我还说腾下手下去和你商量咱明天咋个走法哩,你倒上来了。来来,进窑里说话。”耀先把虎堆和巧红往窑里让。虎堆还问:“咋想起弄个这?”耀先不好意思地说:“挡个猫挡个狗,有这总比没这强。走走,窑里说话。”

月儿在炕上已经包好一大一小两个包袱。大包袱里是为耀先准备好的被褥枕头,小包袱里是为耀先准备的换洗床单、衣裳、鞋袜等杂物,月儿的心真细,她一个人在窑里把啥也替耀先想到了。

耀先把虎堆巧红让进正窑时,月儿正在锅鏊上给耀先烙烫面葱花饼,明天将是他们婚后十年第一次分手离别,月儿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她想象的出来耀先在水库工地上会受到什么样的磨难。她默默地把两个包袱收拾好,就给耀先烙起葱花饼。耀先平时最爱吃月儿烙下的葱花饼,但是因为烙葱饼费油费面,总舍不得吃。十多年艰难的苦日子早改变了他的性格,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生怕那一天手里没了钱粮,断了顿儿。断顿挨饿的日子他们经历过,那段日子像噩梦一样啥时候想起来都让他感到害怕。所以他总不让月儿破费,除非来了人。平常月儿总也是依顺着耀先,两个人细细法法地过日子。但是今天要破费了,她要烙几张油油厚厚的葱花饼,让耀先带在路上吃。

巧红一进门就提鼻吸气地叫起来:“哟,月儿姐,做啥好吃的,这么香,这么有味道。”

正在锅鏊上翻饼抹油的月儿见是这两个人来了,先笑着招呼一声,就麻麻利利地把案上烙出来的第一张葱花饼切成牙,端送过来,让他们尝。虎堆巧红抵当不住香喷美味的诱惑,拿起一牙就往嘴里放,吃完一牙,还想再吃一牙。“真香,真好吃。月儿姐咋做的,让我也学学手。”巧红连吃几牙,惊喜地叫着挤到月儿身边学手去了。

虎堆把盘子里剩下的几牙葱花饼风卷残云般地吃完,用厚厚的手掌擦抹一下油油的嘴唇直说好吃。耀先就笑着说:“好吃,就再来一张。”“不不。”虎堆拍拍鼓胀胀的肚皮,说:“放下碗就往你这里走,再吃就要把肚子胀破咧。”耀先的肚子这时却咕咕地叫了一声,他担了一后晌粪,回来顾不上吃饭,就在场院里埋桩挑柴地忙碌起来,他早就饿了。靠在耀先臂弯里的新生和爸爸一样,也还没有吃饭,但是没有爸爸妈妈的话,他只是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舔着舌头羡慕地看着两个人把一盘香喷喷的葱花烙饼吃完。

耀先没想到月儿静静悄悄地在窑里烙起葱花饼,他知道月儿全是为了他。耀先心里一阵感动,眼眶里潮润润地盈满了泪,他用这盈满热泪的眼睛看着被炉门里窜冒出来的火苗映红了脸庞的月儿,心里涌起一股幸福的暖流。生活是艰辛的,但美丽、善良的月儿却给他带来了谁也不会拥有的幸福,这就足够了。

月儿知道耀先和新生都还没有吃饭,刚才端过去的一盘葱花饼他们爷俩又气地让给人。等第二张葱花饼烙出来,月儿切成牙再端送过来,亲自送到耀先手上,说:“快吃吧,吃完了自己倒开水喝,我顾不上。”说着就又赶紧烙她的葱花饼去了。

耀先端上月儿二回送过来的葱花饼再紧让虎堆,虎堆这才知道这父子俩还没有吃晚饭,而自己和巧红却把第一盘葱花饼吃了个精光,就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说:“你们还没吃饭呀,看这事给闹得。快吃吧快吃吧。”巧红跟在月儿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多少也给月儿帮忙打个下手。

耀先吃毕,月儿烙完,四个人才坐在炕上说起话。巧红还跟山雀儿一样喳喳地说月儿烙的葱花饼好吃。月儿就把话题转开,问巧红:“你给虎堆都准备些啥?”

巧红瞪圆狸猫一样的花眼说:“这有啥准备的,被卷子一背走就是了。政治队长说:水库工地上吃的喝的都有,就是头疼脑热吃药打针工地上都有医院。”

“憨巧红。”月儿在巧红白嘟嘟的手背上拍打一下,说“路上就不吃不喝咧,到了水库工地也不洗不换咧,衣裳脏了破了,鞋底透了鞋帮烂了咋办?”

巧红吐一下舌头,傻傻地笑笑,才问:“那你都准备些啥?”

月儿把炕角旮旯包裹好的两个包袱拽过来打开让巧红看。大包袱里是里表三新的棉被棉褥,小包袱里是换洗的床单衣裤鞋袜。衣裳还有单有夹,也是崭新崭。月儿不仅美丽善良,而且还勤快手巧,这两包袱里的东西,都是她亲手纺亲手织,最后再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在漫长的冬夜里月儿不是摇纺车,就是踩织机,她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长觉,更没有睡过巧红那样连着白天的懒觉。在政治上她没有和人争高比低的资格,但在别的方面她有。

巧红雪蛋儿一样白嫩的脸上飞起两朵羞愧的红晕,从昨天晚上到今天,她除了陪着虎堆睡觉,啥也没有给他准备。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些事情。巧红低眉低眼羞羞地看着摆在脸前的这两包袱东西,再不好意思往起抬头看虎堆。

虎堆也真真地惊奇起来,他没想到月儿竟是这样的一个女人,不仅人样长的美,心也美。她想的多周道多细致,想到了,也做到了。年轻的基干民兵对耀先月儿的看法发生了变化,这下他就由衷地叫了一声:“耀先哥。”是月儿帮助耀先在虎堆面前树立起做人的尊严。虎堆说:“耀先哥,咱们明天啥时候动身?”

耀先有些受宠若惊,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尊尊敬敬地称叫他:哥。他那敢自做主张,忙说:“你定,你定下啥时候动身,咱就啥时候动身。我听你的。”

“行,明天一大早我上来叫你。”虎堆想拽着巧红赶紧回去,也照着月儿的样子准备准备,不然就真的没时间了。

看着虎堆拉拽着巧红下炕要走,耀先才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地说:“虎堆,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虎堆下了炕都转过身要走了,听耀先说还有事,就停下脚等他说事。耀先再看看月儿,有些底气不足地说:“这也是月儿的意思。咱俩明天走了,她想让巧红上来搁伙做伴,吃住在崖口上,两个人在一起,咱们出门在外也放心,场院你也看见了,我围上枣刺咧。”

耀先的话也正说到虎堆的心窝上。男人普遍都有这样的心理,尤其是家里娶下模样儿好看媳妇的男人更是这样。男人出门上路,心里牵牵挂挂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留在家里的女人。巧红雪蛋儿一样年轻漂亮,虎堆当然放不下心,可是他又想不出别的办法。耀先想出来的这个办法就可了他的心思,让巧红搬住到崖口上和月儿做伴他就放下心了。月儿多好呀,人样美,心也美。巧红跟上月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行呀,我也正为这事犯心思哩。”虎堆很畅快地答应下来。

巧红实际上是空心箩卜,绣花枕头。表面上看雪蛋儿一样挺水灵,肚子里却啥都没有,有时候她连好坏都分辩不出来。不过她倒是很愿意上来和月儿做伴的。起码每天热热闹闹的有人陪着说话。巧红也干脆地说:“行,我就和月儿姐住一堆吃一堆,你们啥时候回来,我们啥时候散伙。”四个人都朗声地笑了。

耀先虎堆走的当天巧红就真的搬上崖口和月儿住在一起,吃在一起,一家姐妹似的。白天干活,晚上睡觉,两个女人带着新生,挺自在的。只有一样事让月儿受不了,就是晚上躺进被窝哄新生睡着后,巧红唠叨出的一些话让月儿受不了。憨憨的巧红睡下后尽说些男女之间的事情,说得形象逼真露骨俗气,月儿就受不了。

月儿虽比巧红年长几岁,也比巧红早结婚几年,可是月儿并没有巧红这么多的经历和感受。月儿只是在婚后的第三天晚上才有过一次那样的经历,那种电流水漫的感受还没有涌遍全身,就被粗暴无情地打断。在后来这么漫长的日子里,他们虽然夜夜也在一起拥抱、亲吻、抚摸。但始终不能,顶多是在抚摸中用手指做一次替代。事实上月儿还没有真正享受过那种如仙如醉的生活,她和处女没有太大的区别。谁能知道美丽善良的月儿心里竟还隐藏着这么一个苦不堪言的秘密。巧红也不知道,巧红只知道月儿有一个和睦的家庭,有一个勤奋老实的男人,有一个伶俐听话的儿子。

这一夜月儿在炕上摇起纺棉花车,她不想再并排着头去听巧红说那些让人睡不着觉的话。新生睡着后,巧红也脱的光溜溜地钻进被窝,中条山的人无论男女钻被窝睡觉的时候大多是巧红这样脱得赤条精光一丝儿不挂。

巧红钻进被窝,见月儿还在不停地摇纺着棉花,就欠起身露出一个雪白的膀子和半个跳跳闪闪的奶子,睁着狸猫一样的花眼,满脸上都是困倦,她疑惑说:“月儿姐,干一天活,你身上就不乏?还有心思纺棉花。快脱了衣裳钻被窝睡吧,不然明天又干不动活了,听说明天是往地里担粪,又是一天重活。”

月儿没有往回扭头,手里的棉花车也嗡嗡转着没有停下,只是低低地回说一声:“你先睡,我纺半个线穗疙瘩就睡。”

巧红叹一口气,把头跌在枕头上重又躺下,她那能睡的着,虎堆几天不在跟前,她想的就不行,他们结婚时间不长,年轻人的狂浪劲头还没有过去。平常虎堆在的时候巧红不干上一回那事,是睡不着的。现在男人不在身边,月儿又不肯陪着说话,她那能睡的着觉,她反反侧侧地在被窝里来回滚。滚一阵还不见月儿睡,就赤条条地从被窝里跳出来,蛮横不说理地抢走月儿手上的纺棉花车,嘴里却哀哀求求地说:“人家想和你说说话麻。”

月儿见巧红就这样精光赤条身上不戴一丝线地站在炕上,只好答应和她一起睡。月儿也脱光衣裳钻进被窝,这时候巧红就嘻嘻地笑了,她把枕头往月儿跟前挪靠挪靠,就又酸酸甜甜地说起来,“月儿姐,你现在想不想新生他爸爸?”月儿噗地一声吹灭灯捻上豆粒一样跳动着的火苗,再把身上的被筒卷紧,才散散淡淡地说:“不想。”其实她比谁都想,但和巧红的想法不一样。巧红是因为那种事而苦想着男人睡不着觉;月儿却为耀先的冷暖饥寒而担忧,担心他在水库工地上再受到非人的待遇,再受到别人的歧视。受点苦受点累她不担心,她知道耀先是个能吃苦的人,但她不希望在水库工地上人们再把他当成地主的儿子,当成另类去看待。

“你咋就不想自己的男人呢,我都快想疯了,一闭上眼,就想起他雄雄壮壮地爬压在身上的那种美劲。”巧红的话打断了月儿悠长的思念,使她的心从二十里外的大沟河水库工地回到这黑洞洞的窑炕上。“月儿姐。”巧红卷着被子使劲往月儿身边挤靠挤靠。月儿就知道她又要说那些让人心跳脸臊睡不着觉的话了。果然,巧红把嘴对在月儿的枕头边悄悄密密地问:“月儿姐,你们最多一黑夜弄过几回?”

月儿心跳起来,匀畅的呼吸也不由地变的急促而又粗重。这是一个月儿根本没能回答的问题,不是羞不羞,而是她根本就没有过那样的夜晚。十多年她只有过短暂急促的一次,而不是一夜有过几次。月儿觉得脸上滚烫滚烫的,幸好把油灯吹灭了,不然巧红看见她脸红了又要惊惊乍乍地叫唤了。

月儿心慌气闷还没有说出话来,巧红把第二句又问过来:“月儿姐,你们最长弄过多长时间?”月儿再也憋不住了,她在被窝里用拳头捶捣一下巧红,哑哑地骂一声:“憨憨。”巧红更往这边挤挤,软软地催着:“说呀,咱都是女人,有啥不能说的。你不说我说,我和虎堆最多一黑夜弄过五回。月儿姐,我现在才知道弄那种事全靠咱们女人,男人弄上一回就稀泥一样地软了,就再不行了,但是你要伸手过去给他揉摸上一阵,他就又行了,又硬梆梆地起来了。我们弄的回数不少,就是时间不长,总是刚刚美的想叫,他就出溜了,就不行了。月儿姐你们呢?你们弄的时间肯定长,教教我嘛,月儿姐。”

月儿让巧红说得浑身稀泥一样地软了,全身难受的那里都想用手摸。这样的话再不能往下说了,但憨憨傻傻的巧红还在痴痴迷迷地说着,一点要停的意思都没有……后来月儿就做了一个怪梦,梦见自己体内进去一根东西,又粗又壮的东西。不是耀先的,是吴根才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反抗,没有像那年腊月二十九踢郭安屯一样,把吴根才也从自己身上踢下去。就那样光溜溜地仰面朝天躺着,让他顺顺溜溜地进去了,进的那么深那么狠,她就难受地叫起来,叫的时候两只手却还把他粗壮的腰搂抱的紧紧的。再后来就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月儿做了一个这样的怪梦,就再也睡不着了。睡不着就听见身边的巧红在梦里嘻嘻地笑,浪浪地叫,她猜想巧红一定也是做了一个类似的梦,但巧红翻动一下身体又熟熟地睡着了。月儿真有些羡慕巧红。

整整一夜几乎没有合眼,第二天起来月儿的脸色就有些难看,就不再是白白粉粉水水秀秀的光彩亮丽了,像是蒙上一层灰土凄凄戚戚的样子。而睡了一夜好觉的巧红,雪蛋儿一样白俏的脸上还像往常一样闪耀着生动的光彩。两个精神状态大不一样的女人顾不上抹头洗脸,就应着上工的钟声紧着往皂角树下走。

往地里担粪是最苦重的活。今天恰恰就是往地里担粪。秋收之前庄稼地里没有大桩活,队长就集中全队的男女劳力担粪。山下平川的圈粪是用小平车往地里拉,山上没有那个条件,就只有靠肩膀担挑。把窑圈里起出来的骡马粪先担倒在地边堆积起来,等秋庄稼一收腾出地,往里面拖撒就方便了。

月儿和巧红从坡道上下来,吴根才已经在皂角树下向社员们派开活了,除各别几个人被派去干零星活,剩下的人不论男女都担挑着篓子去窑圈担粪。月儿巧红相跟着下来,肩上都担着空粪篓刚要往窑圈那边拐,政治队长郭安屯突然把巧红叫住,月儿也同时回过头,看见叫住巧红的郭安屯正低着头和吴根才商量着什么,而吴根才似乎并不在认真地听他说,而是睁着大眼直直地盯在自己脸上看,月儿忽悠一下就想起夜黑间做下的那个荒唐的怪梦,马上就一脸的羞红,垂下脸扭过身走了。巧红不敢走,因为政治队长把她喊住,还没有吩咐出别的话呢。

月儿担着两个空粪篓走了之后,吴根才才听清郭安屯在给他说啥。郭安屯的意思是:上河滩地里的三十亩谷子快熟了,快熟的谷子最怕山雀儿祸害,得派一个人过去吆赶山雀。吴根才就答应说:“那就派一个人过去吧。”郭安屯马上转脸对等在一边的巧红说:“巧红,你到上河滩三十亩谷地吆山雀看谷子去。”

吴根才脖子上粗大的喉节骨嚅动着却没说出话,他没想到郭安屯会安排巧红去看谷子。照理说吴根才是卧马沟的生产队长兼党小组长,是一把手,政治队长郭安屯和副队长李丁民是协助他工作的。指派谁干啥是他吴根才说了算的,可眼下郭安屯越俎代庖偏偏这样安排了巧红。吴根才想想还是没有说啥,政治队长和副队长也有安排社员干活的权利。

巧红担挑着空粪篓往下走的时候还撅着嘴给月儿嘟嘟囔囔地说又是一天担粪的苦差事。担粪对身强体壮的男人们来说都是一项苦重的差事,对月儿巧红这样细皮嫩肉的女人就更苦更重。但巧红的话刚一说完,就让政治队长喊住,接着就派了看谷子吆山雀这样轻巧不出力气的好活。巧红雪蛋儿一样白的脸蛋上当下就喜欢的绽开了花,扔下担粪的空篓子,就欢欢势势地向上河滩的三十亩谷地跑去。

圈粪是往下河滩的玉茭地边担,三十亩谷地是在上河滩。所以月儿并不知道巧红被政治队长叫走干啥活去了。月儿几乎一整夜没有合眼,但她还得一趟不少地担着圈粪往地里送。世道不公平,男女同工不同酬。这种不公道在月儿身上表现的尤为突出,月儿一天只挣六分工,却要和那些一天挣十分工的男劳力们干一样的活。队里规定一个人一晌担八担,谁担完谁歇,担不够不给记工。这样的规定是把虎林那些好偷奸耍滑的人给治了,同时也把月儿这样柔弱的女人给坑了。

强壮的男人和有力气的女人担挑着粪担都抢着道往前去了,谁担完谁歇,人们争前恐后都想早一点把自己的八趟担完,早一点坐到树荫里去歇。身体单薄的月儿落在最后,有些人六七担都担送到地里了,都四仰八叉地躺在皂角树下歇上了,月儿肩上的第三担还吭吭哧哧地没送到地里。吴根才担挑着一担粪从后面赶上来,他本来可以轻轻松松地超过前面的月儿,但他没有。河渠上担粪的人拉开距离就显得稀少,再加上有些人快把自己的份额担完,都歇在皂角树下了,河渠上的人就更显的稀少。吴根才担挑着粪担儿悠悠地跟在月儿身后,想和她扯说上几句话,凡是在没人的时候,他总想看着她白粉俊俏的脸蛋儿和她说几句话,哪怕是闲话哩,他愿意说。他觉得这个女人不仅长的好看,说出来的话也风铃儿一样清清柔柔的好听,这是一个让他见了就心旌摇动的好女人,他也想给她一些关照,可惜她却摊上一个那样的坏成份,他就不好照顾她了。如果让她看谷看场,去干轻松不出力的好活,别人的闲话就多了,惹出闲话不值。唉,这么好看的女人肩上压着这么重的粪担,真让人心疼。吴根才想要说话,却发现脸前的月儿走的摇摇晃晃与往日大不一样。往常他也跟在月儿身后担过粪,虽觉的身体瘦弱的月儿担着有些吃力,却也是直往前走的样子。今天晃悠着瘦瘦的身子像是没有了骨头,软软的飘飘的随时要在河渠上跌倒的样子。他就忍不住问一声:“月儿,今天你是咋咧?”

月儿虽然没有回头,但是在河渠拐弯的地方,她就发现吴根才在后面担挑着粪担赶上来了。夜黑间一夜没睡着觉,就是因为他呀。那个荒唐的怪梦就和真真切切发生过一样,她梦见他的东西进到自己的身体里,接着就有了那种说不上来的要死要活要飞天成仙的感觉。由于那个荒唐的怪梦在心里作出祟,也因为真的没有休息好,当发现吴根才跟在身后的时候,好像真的和他有过那种事情一样,月儿在前面就紧张慌乱羞臊的迈不开步,走不动路,腰是软的腿是抖的,眼里看人也是恍恍忽忽的两个重影。吴根才再低声关切地这么问一声,月儿就真的坚持不住了,她把担子一放,扭过脸给吴根才让出道儿,他要是这样一直跟在身后,她就把这担粪送不到地里去了。月儿歇下担儿让开道,吴根才却没有马上超越过去,他把担子也歇下来,因为他看见月儿的脸色不对劲。在卧马沟恐怕再没有谁比他更关注月儿的脸了,他常常把火辣辣的目光直勾勾地盯在她脸上看,他每次在她脸上看到的都是白白粉粉桃花一样鲜亮醉人的美丽。可是,今天她的脸却惨白的像是一张粉联纸,那红粉粉鲜美醉人的颜色那里去了?吴根才放下担子,他自己的大脸盘上先有了不小的惊诧,急切地问:“月儿你究底是怎么啦?是不是病啦?脸上咋没有一点点颜色?”

月儿羞涩的不敢往起抬脸,他的急切,他的关心,使她又一次想起个荒唐的怪梦,那是一个逼真如实的荒唐怪梦,那是一个害的她一夜睡不着觉的荒唐怪梦。月儿不吭声也不往起抬脸,吴根才就更有些焦虑,他说:“月儿,你要是真的身上难过,就不要强担,你在这歇着,等着我回头来接你的担子。”他说着担挑起粪担急匆匆地前去了。吴根才走后,月儿就扬起脸,在她惨白失色的脸上又多了一层从来没有过的复杂的表情。

等吴根才在粪堆上放下担子,倒掉粪篓里的圈粪,准备回头去接月儿的担子时,月儿也就晃晃悠悠地到了粪堆旁了。吴根才还是跑过来接了她肩上沉沉的粪担,回头看看四下没人,就对站在粪堆上手里握着铁锨,连平堆带记数的记工员喜娃说:“喜娃,给月儿多记两担粪,她今天身上不好的难过哩。”

喜娃见旁边再没有人,就笑着向队长点点头。对耀先月儿,喜娃一向也是同情的,他乐意接受队长的这个命令。

月儿明白了自己夜黑间为什么会做出那样一个怪梦,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梦里会是那样的表现,会顺顺溜溜不做反抗地让他进去,因为……月儿不敢再往下想,担起空担羞羞地走了。

郭安屯只往下河滩地里送了一担粪,就撂下粪担背抄着双手到别处查看去了。做为政治队长,他有权随时到别的地块去查看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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